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琅琊阁,阁藏鸽

十三

静妃心思细巧,况且知子莫若母,乍听之下尚有不解,略一思量也明白萧景琰体恤梅长苏怕他思虑太过的担忧,点点头道:"虽然这一去也是生离,但思及过去十多年的死别,能知道他还在世上,活得自由自在,那见不见得到,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了。"
萧景琰笑道:"母亲谅解就好。小殊就算不在我们身边,也会时时寄信过来的。"
当晚捷报传到云南穆王府,霓凰郡主连夜赶往琅琊山,穆青在与南楚一战之中战绩卓越,郡主终将兵权全权交至幼弟手中,萧景琰看到穆王府奏章奏请移交兵符,太子亲笔朱批一个"准"字, 附请皇帝赏赐珍宝若干,私赠东海珍珠一枚,私信曰,以为新婚之贺。
越明年,太子妃诞皇孙,梁帝驾崩,太子景琰继位,国丧。
皇城之中丧钟鸣响,金陵城中所有红烛都换做白色,仿佛刚刚过去的冬天又回来了一样。萧景琰带孝跪在先帝灵前,摒退众人独自面对着那具雕纹华丽繁复的棺椁。
他仿佛养成了一种习惯,习惯于在空荡荡的地方独自一个人待着,谁也不能靠近他,好像一旦靠近了,就有什么事情无法挽回。
堂堂天子,戎马一生,归根究底,也不过一副棺椁而已。
萧景琰跪在灵位前,看着棺木心中有些空落落的。
"我以为你跟先帝感情没有那么深。"
蔺晨好像是从灵前烛火里走出来的一样,一身白衣,长发不曾束起,右边肩上绣着一支白荷,走到他面前,用脚勾过来一个蒲团坐下:"陛下清空了灵堂,莫不是在等我?"
他言语依然带笑,似足当日凭空而来的风流浪子,萧景琰却不曾动容,茫然道:"我原本以为。。。我应该是恨他的。"
"现在便是不恨了么?"
"我不知道。。。"萧景琰摇头,"皇长兄在世的时候,是长兄亲力亲为教导我的,父皇有九个儿子,在他眼中,我应该还不及小殊的分量重。但是这也没什么关系,母亲和宸妃娘娘对我都好,长兄出宫建府,也把我带上了,小殊与我年纪相仿,每日为伴形影不离,即使明知道父皇的关怀只是泛泛而谈,我也没什么不满,父亲就是父亲,他还是个皇帝,那我就应该尊敬他,忠诚于他。
"但是后来他杀了皇长兄,害死了小殊和林帅,金陵城中敢为他们辩白的都被满门抄斩,母亲本来就不喜争宠,因为宸妃娘娘自尽宫中更受排挤。一夕之间,他几乎让我一无所有,我恨他,是真的恨他。"
蔺晨沉默片刻,道:"怕是失望更多吧。"
萧景琰苦笑:"也许吧。我也不是一个值得让他在意的儿子,其实他不亲近我是对的,因为在我心目中,有太多人的份量比他重。你看,我为了皇长兄,明知道那是他心头之刺,还要屡屡提起让他生气;为了卫峥,明明他已经开始偏袒我了,还要顶撞他非要偷偷把他放走不可;为了小殊和赤焰军,我明知道这次翻案会让他在史书上留下妄信奸佞,杀子弑友的恶名,专门挑了他生辰那天号召群臣逼他翻案。。。我对他说过,我不是祁王兄,也不会变成祁王兄。你想想,当年皇长兄宁愿自饮毒酒,也不肯违逆于他,我是怎么做的?呵呵,于君不忠,于父不孝,将挚友驱逐出城,更是于朋友不义。"
这番话好像在他心中藏了许久,终于得见天日。往日与蔺晨相处,常常是蔺晨滔滔不绝,萧景琰侧耳聆听,如今角色颠倒,却也不甚违和。
蔺晨道:"你那么恨他,可是他死了,你还是很难过。"他说着将座下蒲团往萧景琰面前推了推,坐到他面前面对面地看着他说,"要我抱抱你么?"
萧景琰抬头看他,含在眼中迟迟未曾落下的一滴泪珠倏然落下,迟疑片刻,慢慢弯下腰伏在蔺晨膝上。他肩背实在太过清瘦,蔺晨只稍一将他压住的袖子抽出来,再将手覆在他背上,两幅袖子稍微一合,就差点将他整个人都盖住了。
"我也许,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恨他。"
"父子天性,理所当然。"
"其实越是走到今天,我好像越不像当年那样不理解他为什么明知故犯。"
"帝王业本是修罗业,一不小心失却本心,是常态。"
"我跟小殊说,我不会像父皇那样,让皇位改变我的本心。我让他相信我,可是我自己回想起来,好像也不太相信自己。"
"陛下登基之前监国一年有余,凡有大事必奏请先皇,处事公允不偏不倚,连蔡荃都曾被罚过俸禄。你一直都没变过,以后也不会变。"
"蔺晨。。。"
"怎么了?"
"我腿麻了。。。"
蔺少阁主认命地把他的腿拉过来揉,他与人相处向来耐心欠奉,如今絮絮叨叨的,把这辈子都没说过的宽宥之言说了个遍。
皇帝就是皇帝,到哪儿都得被伺候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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阁主回来啦
存稿也没有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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